對臺灣教育問題的看法

文╱賴崇賢

前言：
最近聽到有人經常提及目前台灣中、大學生的一些異常現象，包括：學生私生活糜爛、私德不儉、不知應對進退、依賴父母心重，基本中英文表達能力下降、最重要的是普遍缺乏求知慾…等等。其實這些現象的產生由來已久，玆從歷史背景、歷程與現况等幾個層面加以探討：

背景：
二次大戰前後的台灣教育，基本上仍維持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學制，升學制度亦因循日據時代，一切尚稱公開與透明，但升學人數多，好學校少，升學競爭十分激烈，却也能培養出不少聞名全球的優秀人材。當時聯考制度之公平，普受肯定。經由聯考或非經聯考產生之一些資優生，後來成為台灣創造經濟奇蹟的生力軍。

1971年開始實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後，事前未料到的一些問題開始出現，如12-15歲間的青少年犯罪問題，學生程度的懸殊-升學班與放牛班的差距，生理發育的問題，管教與輔導的問題等。國中生，開始沒有留級，畢業後成績好的升上好高中、高職，差一點的混入五專。當時的五專，有人嘲笑是：『小學的程度，中學的師資，大學的學費。』為配合人口的增加，從小學到高中幾乎年年增班，學校不斷擴建，而造成後來另一項很大的困擾-多餘的教室成為「蚊子舘」，但從未有人檢討當年教育界之短視。

現况： 
待執政當局解禁威權統治後，另一怪象出現-大學、大專的數目不再限制，因此有由五專升為學院，由文理學院升為普通大學，全台新的大學不論新設或舊有，如雨後春筍般地出現。迄今全台林立了許多，連校名都未曾聽過的大學，其實台灣人口，已未增加，且正呈負成長中，可惜執政黨內部政争不停，在野黨停訴求『換黨輪替』，朝野鬥争一再上演，双方均無暇關心內政，「教育」雖為內政重要一環，但缺少有經驗與擔當的人士負責。更為人不解的是，當局曾任用一位諾貝爾獎得主，去擔任教育改革之重責。他把美國的教育制度引進來，並强制用於台灣，當然不免有許多窒礙難行之處。教改失敗的後果，已逐漸出現，有趣的是兩位双李台籍人士，現在卻互推失敗的責任，誰也不認錯，當然受害的是全體台灣人民。令人不解的是，非你本行的事，為何要冒充內行，來個樣樣通? （a Jack of all trade） 俗謂『術業有專攻』不無道理，但把教育事業當化學品來實驗，實在荒唐（absurd） 與不負責 （irresponsible） 。想想双李先生， 當年還不是在台灣舊的教育體制下，完成大學學業再出國深造?

台灣素來教育經費充足，公立學校設備經常可汰舊換新，教室每25年（註1）就可以拆除重建，這是一般公立學校校長與教育主管單位的最愛，（也是世界奇觀），因凡有建築工程，都可以分到一杯。以前教育主管單位，縣市為教育局、科、省政府為廳，中央為部，廢省後，教育部則獨攬大權。一般學校工程一經批准，除須例行邀宴招待相關官員外，另外百分之幾的回饋給官員（回扣費），要先給付，否則將來工程竣工勘驗不好過。校長除了收取教材、教科書的佣金外，還須忙著應付上級主管，自然無心治理校務。

公立學校的增班，以及中、大學數目的無限增加，造成學生素質普通降低，尤其是私立學校，為求生存，紛紛大幅度放寬入學錄取標準，但還是招生不足，最近有些公私立大學不得不爭先恐後地接受「陸生」入學，恐與此有關吧。

台灣人口逐年下降，十多年前已開始減班，除極少數熱門科系外，每年招生不足已成常態。一般私立中、大學行政人員通常要與外界互動，拜訪學生家庭，招攬學生，以穩定招生名額，學生似乎已成教師們的「衣食父母」。招生或選課人數不足，則少聘教師或廢除應開課程，以減少支出。從前的『留級』恐已成歷史名詞，現在中學生一被留級，立即轉校，學生數目就相對減少。記得以前當兵時，班長時常勉勵我們，『有落第生，沒有落第兵』（落第=留級） ，別怕被「當」』，現在則兩樣全無。據說連國立大學的學生，也有人「不上課，不參加期末考」照樣能pass，因為「照會一下老師，或補交報告」就可以有活「當」（50分） 的補考機會，有補考，就有pass之可能。若教授給我死「當」（50分以下），我轉校。有些教授為「顧」飯碗，只有隨波逐流，不敢獨樹一格，抗拒校方政策。回想以前大學時代，三次曠課，或不交報告，或上課不專心，教授一句: “REPEAT!” 大聲令下，你明年就得乖乖重來，毫無通融餘地，與現在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時下台灣三所名校，台大、清華、交大的大學畢業生，不一定繼續留在原校攻讀研究所或博士班，有人出國，有人就業。而以上三校系所招到的學生，多數來自非原來的大學，而是較差的學校，科系教授無可奈何，但也樂得如此，因為這些外校來的新生或許 資質較差，較無挑戰性又更好教。最近台積電張忠謀先生，一再呼籲大學畢業生應赴國外深造，可能是有感而發。台灣的大學系所已够多，國際水準如何? 則不敢恭維。由於MIT （台灣製造） 的教授已充斥各公私立大學院校，其水平大家心照不宣。的確，早期台灣出國深造的風氣，早已出現了斷層，反觀對岸，出國人潮不斷，台灣高科技的發展已遠落在韓國與中國一大截了（註2）。台積電張先生雖年數已高，但對自己年輕時未取得進入MIT（麻省理工） ，攻讀博士學位之入學許可（admission） 一事，迄今仍耿耿於懷。

俗謂『時勢造英雄』，有競爭有進步。台灣目前高中升大學的錄取率高達90%以上，因此除少數較具競爭（competitive）的大學外，一般學生程度普遍下滑，自然畢業後就無法與人競爭，也易於被淘汰。但有人批評從前的聯考制度，埋沒人材，摧殘學童身心。其實聯考的『公平』，尚無其他考試制度的優點，能出其右，否則在威權統治時期，蔣孝武先生（蔣經國的長子） 或陳履安（前監察院院長，陳誠副總統之子） 均可進入台大就讀。（註3） 但實施所謂的『教改』之後，其不良影响却遠遠超過聯考。人類是需要不斷鞭策與要求才會成材的動物，中文說，『玉不琢，不成器』，英文說， “Spare a rod, and spoil the child”（不打不成器） 應具相同道理。大陸奧運選手，有人從五歲就参加培訓班，被施以斯巴達（Sparta） 式嚴格訓練多年，再參加國內競賽無數，然後少數熬得過來的人，終獲金牌，為國争光，這是摧殘兒童? 還是造就人材? 恐見仁見智。

社會風氣與教育：
隨著物質生活的不斷提升，人們對求學上進的看法也隨之改變，以前認為『書中自有黄金玉』與『百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舊觀念已蕩然無存，從前努力用功，托福考試得高分，取得國外獎助學金，然後風風光光出國留學的想法也不復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混一張文憑』或可光宗耀祖、或可找個好工作、或可繼承家業。找個好工作未必可行，因為文憑已多到嚴重「貶值」，繼承家業或可行，如果你是蔡、王、辜、吳、郭、尹或連等名家之後代，確實必要。但即使小康世家亦無不可，再不然成為「靠爸/媽族」也行。只有無業可繼的窮小子（no trade to succeed to）才會努力向上，以期出人頭地。學生關心的是混畢業，（即使「延畢」幾年也無所謂） 而不care文憑的泛濫與出路的困難。

學生因受功利社會的影响，加上精神生活的貧乏，很容易迷失人生的方向。通常少數報考研究所的學生，多少還讀點書，其餘者把讀書當副業，遊戲反為主業。反正『輸人不輸陣』，『天下烏鴨一般黑』，這種邪風一時不易扭轉過來。因為學業的荒廢，只應付考試，學問自然不紮實，所以日常國文用字白字連篇，英文之表達也僅重視口語，從小陪老美在美語補習班裡鬼混，浪費父母金錢，雖給他們表面的安慰，却不懂正確的書面英語，例如，大學畢業生連簡單字詞如then與than也無法分辦。本人曾在某大醫院的醫生問診記錄上看見錯誤連連的carte （德文-病歷）:“Admited in the morning of today, the patient loss conscious, but come to after 20minutes later. He has a fever, fell head dizziness,…….” （病人今早入院時，昏迷不醒、發燒、頭疼….。）
正確寫法應為：
Admitted this morning, the patient lost consciousness,  (or had coma) but came to in 20 minutes. He had a fever, felt (feeling) dizziness (or dizzy),……..） 短短兩句中，竟有八個錯處，確實是『難得的佳作』，醫學院畢業生的英語程度不過如此，遑論其他大學生。

又由於社會風氣的敗壞，中、大學生的私生活不檢點已到嚴重的程度，尤其寄宿在外的學生，有些男女同學同居一室（據說有大學甚至准許男女生同住一寢室） 。數年前發生於清華大學校園內，涉及的情殺案件轟動全台，雖然凶殺案之女主角已服畢刑期並被釋放，但未見教育主管單位，訂定出具體的防範辦法來。某次在台北捷運車廂內，偶聽到幾位台北高中名校男生，大聊所謂的『把妹』經，其言詞之大膽、放肆與淫穢，幾達不堪入耳的程度。

結論與感想：
俗謂『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依目前學生求知慾普遍滑落之情况看，教師確有責任，但有人辯稱，教師們受制於社會風氣與『為五斗米折腰』的苦衷，故人人自保。但父之過應大於教師，家庭的管教不嚴才是關鍵。

自蔣家下台後，台灣領導人迄無膽量，明確說出自己的國名，確立『國家定位』。台灣人入境美國，來自國名常被要求應填寫Taiwan，但有人仍填寫ROC，是不自在（self-conscious）? 或受寵若驚而不敢寫Taiwan? 目前九二共識已獲兩岸接受，我們就接受這個事實吧。但有些人就是天生賤骨，台裔美國人在申請美國護照時，出生地仍有人照寫：China，甘願自我矮化，實在可笑。有人以為對外自稱Taiwan，與民進黨唱和，涉嫌台獨，怕中共不爽（但美國默認） 。但如果叫中華民國，中共照樣不准，只能用Chinese Taipei，讓中共佔盡便宜? 諷刺的是中共一直稱台灣為「台灣」，如「台灣當局」或「台灣領導人」等。其實不論是中華民國或台灣都好，隱諱或畏懼不敢提自己國名，會使新一代的年青人，無所適從，執政黨宜好好反省。有了明確的國名定位，百姓才有尊嚴，否則把辛苦賺來的錢，繳稅給膽小又無能的政府，實在寃枉。

台灣主管單位，或經驗不够，或智商不足，或麻木不仁，致無暇顧及教育的百年大業，尤為國家之不幸。清朝名臣曾國藩曾大力倡導，主張改良與匡正風俗，他說，『風俗之厚薄，繫乎一、二人心之所嚮』，按：一、二人心應指在位的領導階級。據說第一家庭-馬總統家人，一向生活十分節約儉樸，可惜未見上行下效，影响其部屬，使能亷節自愛，並改良、樹立優良的社會風氣。相反對的是，其部下愛將多人，貪贓枉法情事，頻頻發生，是用人不當? 是監督不周? 還是無能為力，頗值台灣人深思。

以上所述純屬個人管見，倘與事實不符，尚祈前輩、先進指正。

註1：外國名校如哈佛大學的校舍，可以耐用350年以上，台灣所用建材却僅能用25年，是台灣另一奇蹟?
註2：當年中共成功發射人造衛星時，老蔣為争面子與老共競爭，親手下令設立的中央大學地球物理研究所-即中央大學前身，迄今沒沒無聞，而對岸成績卻突飛猛進，令人刮目相看，包括：無數的衛星、載人太空梭的升空、以及最近成功發射的『北斗通訊衛星』-將來不必再依靠美國的GPS，對其國防機密料將有相當大的提升。看來當年錢學森博士-前美國NASA工程師，現被尊稱為『中國航天之父』拒絕了蔣介石，而應周恩來之請回歸大陸是走對了路。可惜張忠謀之返台，僅使台灣成為全球「半導體」加工的首要供應商而已。當然張、錢兩氏各有專精，對事情看法有不同，而台灣之前種種受限，也是原因。值得注意的是，但錢、張二氏與李政道、楊振寧等均為國府统治大陸時期，在舊教育體制下栽培出來的人才，『教改』一詞尚未出現。
註3：蔣孝武進陸軍官校，倒是其妻蔣徐乃錦，於1962年從美國某專科返台插班台大外文系，成為1963年級畢業生。按：1959年台大外文系，本地新生錄取名額僅約50名，僑生50名，而1962年的插班考試後，卻額外又增加了50名，因為凡是成績高於蔣徐乃錦者，不論阿貓阿狗全被錄取，但兩蔣似乎均未破壞「聯考」的制度。

Justin C. Lai, 2012年1月3日  于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