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方的生死觀

文／賴崇賢
一般人對人生有種種看法，有相同也有相異之處，但無論如何人總得過其一生。一般而言，東方人重視各家學派的主張，如老莊哲學、道家、法家、儒家、佛家等，他們對我們生活影響很大，尤其是儒、佛兩家偏重以天、地、人為主體，注重個人養身修心，雖有些地方趨向消極、保守或否定。西方的人生觀多以文、史、哲學家之看法及宗教觀點為主軸，且較注重人與物質的互動，例如美國作家海明威喜愛以親身經騐來瞭解人生，來詮釋人生。東西双方的人生觀無對與錯，兩種不同的文明皆曾創造輝煌的人類歷史，影響全世界，故不同人生觀或有可以互相借鏡之處。
玆就下列觀點加以探討比較：

1) 對人生在世的看法：
A. “Our life is part folly, part wisdom.” 『人生聰明與糊塗参半。』-尤其是過度極端的人類行為，不免一半聰明，一半糊塗。希特勒提倡優生學，主張維護純種日耳曼種族，是聰明? 美國人是當今最流行黑白通婚的國家，是流行? 是愚蠢? 是明智? 恐見仁見智。
﹡東方人主張凡事中庸，過猶不及，也肯定『人生難得裝糊塗』與『原來聰明亦糊塗』的看法；又主張『裝瘋作儍』，裝笨並非完全不好，有時確可卸下別人心防而利成事，但不一定指虛偽做作。
“Not everyone can have the benefit of being insane, but anyone can make life easier for themselves by turning down the beam of their reason slightly.” 『並非人人都可得到發瘋的益處，但藉著輕微調低理智的光茫，可以把生活變得簡易。』 所謂「輕微調低理智的光茫」-意指裝笨一點。所謂『人生如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必認真? 西方的看法是，『人生就是個舞台』-人人都須粉墨登場，演得好壞是另一回事，反正是戲一塲，總有劇終人散的一天，何必把它看得太複雜，因此他們還主張：
“Learning to live ‘appropriately’ is the great and glorious masterpiece of human life”
『學會適當過日子，才是人生偉大與光耀的傑作』。所謂「適當」應指「中庸適度地過活」-應含物質與精神生活。東方人主張生活不必太計較，得過且過，台灣人則認為「人生海海」。

B. “If you fail to grasp life, it will elude you.” 『如果你未能抓住人生，它就會離你而去。』
﹡意謂珍惜人生，保握人生(make the most of life)，享受人生。人生短暫，及時行樂(Enjoy while you can.) 應無不可。
“Kiss me while we are young, for death lasts a long time.”
『趁我們年輕時吻我，因為死亡要歷經一段長時間。』
因為，
“It is in real-life stories that you can encounter human nature and all its complexity.”
『只有在活生生的生活中，你才會遇到人性和其全部的複雜面』。
﹡人性有善惡，美麗與醜陋之面，而真實生活可以反映真正的人性，且時代無論如何進步或改變，人性不變(Human nature remains unchanged) ，至於性善、性惡則屬另一回事。

C. “If you would live for yourself, you should live for others, above all for your chosen friend.”
『若你願為自己而活，你就該為他人而活，尤其是你所精挑細選的友人。』
﹡東方人比較傾向為他人而活，尤其是為自己親人、父母或子女。西方人則為自己而活，但仍會為後代幸福着想，看看幾位西方社會的世家，生前如何為其家族承先啓後。他們還驕傲地將其名字，明列排行的世別，如 Henry Ford III (福特三世)，華人則僅把家族世別登列於祖先排位上。

D. “We are foolish, but we cannot be any other way so we may well relax and live with it.”
『我們雖是愚蠢的，但也無能為力，只好放輕鬆，隨遇而安地過日子吧。』 因為，
“Relaxation and affability are not merely useful talents, they are essential to living well”
『放鬆自己與易於相處不僅是有用的天分，而且是過好日子不可或缺的條件。』
他們又以為，
“Life requires balance, and a safe space to quiet the mind and relax.” 『生活需要均衡，需要安全的空間來冷靜頭腦並放鬆自己。』
﹡東方人認為「道生於安靜，命生於和暢」，「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又認為，「心平氣和斯為載道之器」，「靜字可以益壽」，「天地間真滋味，惟靜者能嚐得出」，看來心境平衡才是人生之道。

E. “If you became bored or depressed in your retirement, just look around and interest yourself in variety & sublimity of things.”
『退休後如感到無聊或厭煩，就放眼看看四周，並對東西的種類及其令人興奮的一面，產生興趣。』
﹡許多人退休後無所事事，心裡煩悶，久而久之生活失去平衡，若能從生活小事中得到樂趣，也許可調回生活之樂趣。日本文壇泰斗-芥川龍之介，在其名著「雜事」一文中，主張『人生を幸福にするためにわ 日常の瑣事を愛いさ なけでばならぬ』-中譯「為求人生幸福，對於日常瑣事不得不喜愛。」應有類似看法。

F. “If I had to live over again, I would live as I have lived.”
『如果能再活一次的話，我願再過一次這樣的生活。』
﹡有此想法者，必定今生過得心滿意足，但對有些「生不如死」的人-例如受盡生活或病痛折磨的人，恐難有相同樂觀的想法吧。但西方人似乎以此句，來激勵較悲觀的人。

G. “One should be able to accept everything just as it is, willingly without giving in to the futile longing to change it.” 『我們應能甘願接受現狀，隨遇而安地過活，而不要屈服於無效的渴望，來改變它。』
﹡人生本來也就是如此。(That’s the way life is.) 有些人且還能逆來順受，「恨命莫怨天」，的確了不起。

H. “Life does not remind you that it is running out. The only one who can keep you mindful of this is YOU.”
『生命不會提醒你-你的歲月正在消失中。唯一能提醒你注意的該是你自己。』
﹡曾幾何時，而今鬢毛已衰，「不知明鏡裏，何處得秋霜」-(李白詩)秋霜，白髮也，為感嘆之語。東方人以為，『人生若塵露，人命似朝霜』，韶光易逝，歲月不待人，西諺則謂 “Time and tide wait for no men.”

I. “Life is not as simple as man has just made it out to be.”
『生命不像人類剛剛獲得成就的事那麼簡單。』
﹡生命應含許多仍待探討的事，人不可自滿。

J. “To look inside oneself is to open up an even more fantastical realm.”
『徹底認清自己，就是開啓一座更神奇的國度。』
﹡要不斷自我省思，此觀點與東方修身哲學-「吾日三省吾身」略近，但後者注重省悟與思過，前者則重視認識自己，看清並瞭解自己。通常我們對他人的瞭解遠勝自己，因為人的眼睛長在前面，對他人一清二楚，對自己的缺點則是盲目的。所以，
“One is unable to slip out from behind one’s eyes to gaze back upon oneself.”
『我們無法溜到眼睛後面，從後面看我們自己。』

2) 對死亡的看法：
A. “Call no man happy until he dies.” 與 “Our happiness must not be judged until after our death.”
『蓋棺論定-不該死後才判斷一個人一生過得快不快樂。』
東方人為『功成名立之時，當觀其末路』；西方人以為，“All is well that ends well”『好頭不如好尾-台灣諺語』。

B. “Learning how to die is learning how to let go; learning to live is learning to hang on.”
『學會怎麼死，就是學會怎麼放下一切；學會如何生存，則是學會撐下去。』- 死是放棄當下，生則是熬下去；死是短暫的，生則是漫長的道路，顯然「死易則生難」。

C. “Life is more difficult than death; instead of passive surrender, it takes attention and management.”
『生比死難，死是被動的放棄，生則需注意與經營管理。』 這點比東方人更獨到。台灣人有句俗語：『娶媒司仔-(徒弟就會)，飼媒師父-(需師父本領)」-意謂討老婆是輕易的，一般徒弟就會，養老婆則需師父，要靠謀生本領。前者是短暫的，一時的，後者則是長久的』但，

D. “Man who dies well tends to be remembered as if he lived well.”
『得到好死的人，傾向於被懷念為，生前彷彿過得好。』
﹡如何謂之好死，恐不易下定義，是否毫無病痛，自然死亡(壽終正寢-die a natural death)? 抑或指死後用豪華鋪張葬禮送行謂之? 有人生前豐功偉業，榮華富貴一生，却遭橫禍而亡(die an accidental death) ，死於非命，也有人窮苦潦倒一生，卻自然蒙主「寵召」-安祥地走。

E. “Dying is not an action that can be prepared for; it is aimless reverie.”
『死亡並非可以事先預備的動作，它是漫無目標的白日夢。』
﹡天有不測風雲，生死由命-這是東方式較保守的看法。東方舊傳統有所謂『視死如歸』的「愚忠、愚」想法，恐非西方人所能瞭解。又東方人有推崇或貶抑死亡之意義，如『死有重於泰山，死有輕於鴻毛』。西方人則重視： “Someone dies happy/unhappy.” (死時是否快樂)

F. “Death might be a tranquil affair for the person undergoing it.”
『對於正在死亡的人，死亡也許是一件安靜之事。』
﹡死亡的感受，是痛苦或沒有知覺? 惟有當事人才體會得到。
﹡東方人對死刑的執行法，從前古代用砍頭，現代大都用槍斃，犯人無其他選擇。西方人尤其是美國，依各州自定的法律，除槍決外，另有坐電椅、絞刑(hanging) 、進媒氣室(gas chamber) 等可供選擇，真不愧是自由國家。

G. “Man shall show neither fear of Hell nor desire for Heaven. 『人類不必害怕入地獄，也別渴望進天堂。』
*東方人以為不論死後是進天堂或下地獄，反正咎由自取。另告誡人們勤修德：『天堂無則已，有則君子登，地獄無則已，有則小人入』，小人與君子如何界定? 是憑其生前作為?畢竟天堂與地獄，均不過是人類所想像的兩極化之區域而已，但含勸善止惡之意。又東方人想像的天堂只有一層，地獄却有十八層之多。

結論：
的確，東西方對人生哲學觀點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例如，東方人主張，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必斤斤計較，得讓人且讓人，慷慨施捨，救濟他人。西方人也有類似說法：
“Blessed are those who give away”『佈施者有福』。
“He who gives money gives much, he who gives time gives more, but he who gives of himself gives all." — Pres. Monson
『凡奉献金錢者，奉献了許多，凡奉献時間者，奉献更多，而奉献自己者，等於奉献了一切。』
但佛家的理念是『財富是果，佈施是因』，強調因果關係，寄托現在的佈施於將來的致富，似乎不太崇高，因為佈施是高尚、自發性的慈善行為，自不應含對價關係。

2012年 耶誕節 于美國